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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何公平地分配有限物资,是镇长的一大难题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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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里的村民送孩子看病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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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雨欣最爱吃火腿肠 |
青川
2008-5-23
“久居城内饱经都市喧嚣苦,暂寄郊外细品农家怡然甜”,在一座名叫“乡巴仔农庄”的农家乐院子外,志愿者看到了这幅优雅的对联。
对联后面,是破损的门框墙壁和被废弃的、静悄悄的庭院,桌椅在大树的浓荫下东倒西歪。可以想象,这里曾经是多么闲适幽美的世外桃源。
这是5月22日的青川县,距汶川大地震发生10天。这批来自北京和四川的志愿者,正在把两卡车的帐篷、睡袋和食品送到被大地震毁掉家园的灾民手中。沿途他们看到了两辆被滚落的山石砸扁的汽车残骸。
向明月,青川县抗震救灾工作的联络负责人,退休的校长和青川县前统战部长,在灾前已经住到广元市城里,地震后第一时间响应号召,回来帮助这个他待了44年的地方度过困境——25万人口受灾,全部无家可归,而目前只有1000顶帐篷为他们遮风避雨。
“还缺10万顶帐篷!”他急促地说。志愿者们只带来了200多顶小帐篷,如何分配这些帐篷成了一个难题。
向老师把车子领到关庄片区抗震救灾指挥部的帐篷前,中国移动、联通和电信已经在这里架起了卫星天线传输信号的临时电话。
关庄片区下辖四乡一镇,其中最大的是关庄镇,留守的23000多镇上居民都成了灾民,目前只安置了3000多人。人数在不断变化,不时有人离开这里,走几天的路进城,投亲靠友。不断发生的强余震断了一些人坚持留下来的希望。“今早还有至少5级的余震,砸死了几个回家拿东西的人。”镇长赵万本说,脸上淡淡戚色。
大灾之后,分散在大山里的关庄片区曾一时陷入隔断,山里有些地方与外界隔绝数日,完全不知外面在发生什么。“四乡”中的一乡——石坝乡就是其中一个,这个乡比因重灾而知名的红光乡还要偏远。石坝乡的党委书记舒云在全乡1582人与外界隔绝7、8天之后,只身一人冒着余震滑坡的危险,徒步走了4个小时山路,到镇上汇报情况,随即加入了抗震救灾指挥部的工作。他的父母均已在地震中和200多位老乡一同去世。
地震后一个短暂的空白期内,因为通讯不畅,人们曾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组织起来应对。最有效的组织是有经验的国营单位农业局,150号员工和家属,立即集中所有人员,组织起来,并且自己做饭,1000斤米储备吃了一周,度过了难关。
13号下午,昭示希望的直升飞机从天空中飞过。13号晚上,第一批物资安全通过被打通的山道,运进关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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菩萨和倒塌的庙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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货车开进物资集中地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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核实口粮领取条 |
一个全面的、针对全片区的组织是靠幸存下来的地方政府建立起来的。
“老百姓出来后,我们派他们本乡本镇的干部在这里认人,再由联络员登记。”舒云说。“指挥部把所有物资集中统一,集中发配。老百姓自己形成一个个组,然后推选一个代表,到指挥部来领(物资发放)条子。条子只有两个人能开:何乡长和联络员老王。”
临街的大篷子里堆放着矿泉水和昨天运来的洋葱、冬瓜,这是一个临时的物资堆放点。
四个非常年轻的小战士站在大门口,一个带摩托安全头盔的年轻女子,在仔细审阅几个乡镇居民拿来的物资领取条。
领到食物后,这些灾民就用长长的竹制背篓背上粮食,走上几里、十几里甚至更远的山路,回去分给自己“组”里的人。
来自红光乡的王吉邦是个帅气、温顺的17岁高二男生,他把两箱方便面捆在背上,和爸爸妈妈一起为13个同乡背回去,需要走2个小时的山路。他们说,这两箱方便面和50斤大米,是13个人5天的口粮。这是他们自地震以来第二次领粮食,最初关于领粮食的消息,是入山救援的部队通知他们的。
另一个灾民告诉志愿者,部队的战士们心疼灾民们的处境,从来不喝一口灾民的水,吃一口灾民的粮食。有些战士进山救人时,带了三天的口粮,但是看到灾民们没吃没喝,就把自己的口粮留下了,饿着肚子去救人。
王吉邦的妈妈两眼血红,左脸擦伤。她曾被埋在废墟中,靠自己扒开砖石爬出来。她走了几个定居点的临时医院,它们都没有设备检查出她胸背处的疼痛原因。她说乡里有很多孤儿,有些东奔西跑不知哪里去了,也不知道谁在照看他们。
王吉邦的课本都丢在尚未倒塌的教室里了,同学们也都失去了联系。他很想念他们。
另外两个红光乡的“小组代表”,背着两筐馒头走上回程,馒头已经发霉,但据说是吃了无碍。这是七、八十人两天的口粮。
再走进去一些,志愿者们遇到一个妇女在哭诉,说孩子只有30天大,却没有奶粉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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浑浊的河水中洗衣玩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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废墟余生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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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吉邦很想念上课的日子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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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体随时滑坡,但是很快会被挖通 |
公平地分发物资,是指挥部面临的一个难题。“中国人,不患寡而患不均。”向老师说,“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贪污!但是分的时候,总是要避免给了这个不给那个,引起不满的情况。”维系25万人性命的物资,由两个人来签条子,任务无比沉重,物资的统一和分发的速度自然会有限。但迄今为止,一切都还在平稳进行。人们在等待领取食物的时候,焦虑而安静,一旦领取到了食物,便一言不发地向各自家里进发。5公里以内的山路,属于“近距离”,可以领取保质期短的食品,比如没有真空包装的馒头;5公里以外的山路,属于“远距离”,多半得到可以久存的方便面。
很多人没有领取矿泉水,而是饮用山上的溪水。但是清洁用水是没有的。
5岁的李雨欣长着漂亮的红脸蛋,但是脸上和手上的红色不是自然健康的红润,而是烈日暴晒和缺乏清洁护肤措施的结果。志愿者问她:“你最喜欢吃什么?”她轻轻地挠着胳膊,沉默了半响,终于鼓起勇气低声回答:“火腿肠。”
刺目的阳光照在浑浊的青竹江上,几天的雨之后,江水质量已经不能用来洗澡了。但是小小的支流上仍有不少人在洗衣服,孩子们嬉闹玩水。远处的河里漂过一头死的牲畜,看不清是什么动物。
在河边上,志愿者们提出分给灾民的馒头已经发霉的事实,向老师和赵镇长急忙解释,他们说,吃发霉的馒头没有关系。另外,赵镇长说,物资运送很充足,每天都有物资进来。但是要保证公平分配,不能直接分派,而只能聚集在指挥部,再统一派发。
志愿者们送来的物资部分直接分给了村民,大部分卸在了指挥部的物资集中处。
下午4点过,志愿者们启程回成都。半路上发现,刚才的一阵余震把一处山坡震塌了,盘山公路埋在小山堆一样高的砂泥和页状石块里。推土机立即赶来,30分钟后,再度被滑坡山体堵塞的道路再度被挖通。车流重新滚动。路边上,来自石坝乡的12岁姑娘范蓉被从浙江赶回的爸爸领着赶往浙江。爸爸没有能力供她在城里读书了,但是他可以让她远离暂时的危险。
“等家里有了安身之处再回来!”爸爸期待着政府帮助大家重建石坝乡。50多岁的爷爷不愿意离开故土,靠家里的储粮维持着。他也在等待家园重建的那一天。
以上信息仅供参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