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利院无人认领的女婴
这次专项打拐行动中被解救出来的31名女婴,有19名被送往昆明市儿童福利院。云南当地媒体刊登“女婴待认养”消息后,无一人被父母认领,
在昆铁警方的调查中,那些女婴最初来自被抓获的5位苗族人。“那些苗人审讯起来非常困难,他们的回答从来不超过三个字,‘不知道’,‘听不懂’”,他们装作听不懂汉语,所以几个月过去了,根本找不出婴儿是从哪里来的。同时,因为超过90%的女婴是亲子亲卖,根本无人报案,追查起来就更难了。而在以前,还出现过这样的案例:警方已经找到了婴儿的亲生父母了,而他们却不承认这是自己的孩子。”
刘磊说:“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女婴,只好把她们放在儿童福利院里。其中6个,我们已经移交了监护权。我想,如果一直无人认领,这些女婴或者被人领养,或者只能在福利院长大。”
砚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秦绍年说:“警方对被解救的小孩都提取了DNA,放在数据库里,如果有小孩是被盗拐的,父母来报案后,通过DNA在数据库里进行碰撞,是能够通过对比而找出的。我们也希望丢失孩子的父母,能找回自己的孩子。”
昆明市福利院办公室主任对时代周报记者说:“把小孩送来这边其实是不符合规定的,这些女婴应该是被送去救助站。但因为救助站那边条件不够,所以暂时让这边照顾。至于孩子的监护权,我们决定不了任何东西,我们无权将小孩送养,这个得由民政厅决定。”
而31名幼儿中的另12名则在河南、山东等地,也许,他们的人生会更幸运,即便他们是被贩卖的婴儿。
而仍留在河北、山东另外12名儿童,她们大部分都还在养父母手里,最大的已经4岁多了。她们与养父母之间也有了感情,是该从养父母手里抱走,还是带回来放进福利院里?这种情况让公安部非常头疼,现在,公安部已经默许那些小孩由养父母带着,只是让他们到当地的民政局去补办一个领养手续。
但在这起案例中,那些养父母因为参与买卖婴儿涉嫌犯罪。
他们不认为自己在犯罪
昆明铁路公安局一干警对时代周报记者说:“文山是买卖婴儿的高发地区。以前昭通、红河是买卖婴儿高发地,经过公安部门的打击后,近年转到文山州的砚山、广南地区了。一些昭通人,带动文山当地的人进行买卖婴儿的违法活动。就我国的买卖婴儿来说,输出地主要是云南、广西等地,而输入地则是河北、山东、广东。”
砚山县公安局副局长李田名则对时代周报记者说:“广南、砚山是文山州贩卖婴儿活动比较多的,近几年,每年都有公安部、政法委牵头的打拐专项运动。在‘2011•11•7’专项行动抓获的嫌疑人中,其中14名属于砚山辖区,4名属于广南辖区。”
云南省文山州与广西交界,属边远山区,人口众多,在最近的一次人口普查中,广南县有80万人,砚山县则有49万人,其中绝大多数属农村人口。
“在广南、砚山农村地区,青壮年都出外打工,早婚、超生现象非常严重。许多家庭在生育第一胎后,还是生女婴,为了逃避罚款,或者为了能继续生小孩,她会选择把小孩送给别人养,之前是送给亲朋,但现在有很多外地人来收购,所以一些人便把自己的婴儿给卖掉了。很便宜,就三五千元。”李田明说。
“第一层级贩卖婴儿的批发商在农村还有中介人,中介人看到谁家生了女婴,就会去游说,‘你这个女婴是超生的,怕不怕被罚款,不如我帮你给她找个好人家,你还能拿点收养费’,而这些卖力的中介人每次只收二三百元的中介费,然后,在他们的介绍下,人贩子便上门了。”
“他们中很多人并不认为自己在犯罪。”
刘美就不认为自己在犯罪。面对昆明铁路公安的审讯,她说:“我这是在做善事,那些小孩那么可怜,送到我这里来,让我给她找一个出路,我不能拒绝。我只是在做好事的同时,收取一点中介费。”
“除了利益的驱动外,她们不认为自己是在犯罪。”
而这似乎也解释了,为什么刘美在目睹丈夫被捕并判刑后,仍然能够泰然自若地继续从事贩卖婴儿的活动。
砚山县公安局刑侦大队长秦绍年对时代周报记者说:“贩卖婴儿在我们这里变得非常复杂,因为亲子亲卖,在源头上很难侦查,他们既不报案,甚至当我们找上门时,也根本不承认小孩是自己的;而养父母那方,他们把买来的小孩养了几年,有了感情,小孩也不愿意离开养父母。所以,我们一般只重点打击人贩子。”
舆论认为,某种程度上,计生高压政策促使超生农民将婴儿非法处理。地方政府习惯于以经济惩罚来遏制超生行为,这让很多妇女怀孕后,到外地生小孩,男孩抱回家,女孩交给别人收养,收取少量收养费,还能躲避征收社会抚养费。
砚山县计生局副局长王芬拒绝了时代周报记者的采访。砚山县人口和计划生育局官网显示,2011年,砚山县被云南省人口计生委评为“省计划生育优质服务先进县。”全县当年违法多生育数为54人,年底,砚山县人民法院对拒不缴纳社会抚养费的17户违法生育户予以强制执行,执结14件,共执行征收社会抚养费24.9万元。
“我的女儿不会送给别人”
2012年6月8日,砚山县城西郊的一段斜坡上。这里散落着许多民房,陆明和陆丽租住着其中一间。那是一座单层的小院落,每年租金2000元。
这天陆明出去了,只有陆丽和她最小的女儿在。
当砚山县的干警带着记者到来时,她丢下手头上正在搓洗的衣服,局促地招呼大家。她说:“陆明一大早就出去了,不知道去哪了。”警察让她打电话叫陆明回来,她犹豫着,最后还是打了电话。电话打完后,几位警察离开了,只留下记者。
这时她的话才多了一点。
她才20岁,却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,而丈夫陆明,也只比他大1岁。
她说,她在昆铁看守所关了34天,一共被审问三次;她说,“说实在话,现在特讨厌警察,无缘无故抓了我,又无缘无故地放了我,我想他们有他们的理由,反正我也说不过他们当官的”。
对于今后,她觉得,“现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,坦然面对吧,经得起大起大落,才有好的明天,电视里都这么说的。反正我很后悔那么早结婚,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”。
“他”指陆明。她和他是在浙江打工时认识的,那时,她才15岁。
陆明在电话里答应了回家,但等了很久都不见人。陆丽对记者说:“他应该不会回来了,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玩。”
一个多小时后,陆明回来了。他留着一头长碎发,待人和气有礼,讨人喜欢。
他没有出去玩,而是开着自家一辆长安小汽车,到广南收购野蘑菇去了。而这,也是他如今的营生。
回到家中,他抱起自己的小女儿,放在腿上,掏出手机让她玩。他微笑地看着她,像是看着这世界最可爱的小公主。她妻子幽幽地说,在那34天里,两个女儿一直是他在带,现在就只跟他亲。
时代周报记者问:“你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,要是你想要生一个男孩,会不会把女儿送给别人养?”
“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“这地方很多人都这样。”
“别人是别人。我?那是绝对不可能的。”
文中部分人名为化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