诡异感冒
“昨晚没有梦见你,不然我要你告诉你,杀死你的是一个怪物。” 4月6日清晨,吴晓雅跪在丈夫的坟头哭诉。
吴亮亮的新坟,孤零零地落在一篇油菜花田中。起风时,黄灿灿花浪起伏,簇拥着新坟。吴晓雅说,这里风景很好,他会喜欢。
坟墓旁边,放着一双小小的棉鞋。这是吴亮亮不满两岁儿子轩轩的鞋子,家人说,这样轩轩就可以陪着爸爸走过那段最孤单的黄泉路。
今年1月份,一直在外地打工的吴亮亮决定和妻子来上海,帮助岳父岳母经营他们在上海市闵行区景川菜市场的两个猪肉摊。
生意很繁忙,早上6点到晚上6点,一家人经常12个小时连轴转。吴亮亮开始谋划他在大都市的人生,“准备苦一苦,让儿子过上好日子”。
一场“感冒”改变了一切。
2月27日,在猪肉摊上,吴亮亮脸色泛红地说:“婷婷(妻子小名),我难受。”回家后,他测了下体温,39度,已经烧得有点迷糊了。而后,他去一家小诊所挂了一瓶点滴,温度渐渐退下去。
第二天上午,他体温又骤然回升。吴亮亮再次去诊所挂了两天点滴,然而体温居高不下。3月2日,吴晓雅拉着丈夫去了上海市第五人民医院,挂了急诊,拍了x光。结果显示吴亮亮肺部上有几个白点。医生说,可能是肺炎,建议他接着打针治疗。
3月4日,吴亮亮开始咳嗽,呼吸困难,只得住进住院楼14层的呼吸内科,和其他两名患者共用一个普通病房。
吴亮亮并不知道,就在同一楼层的另一个病房内,这天有一位87岁的老伯和他感染了同一种病毒去世。
此时的吴晓雅已无心顾及肉摊,她几乎全天候地看护着丈夫。吴亮亮对食物基本失去兴趣,早上他只吃了半碗稀粥,中午他爱吃的肉一口未动。
3月5日,吴亮亮咳嗽加重,食欲不振,吴晓雅用茶水泡了半碗饭递给他,他虚弱地说:“我一点都吃不下。”
当天下午,吴晓雅给吴亮亮的父亲打电话,要他过来看看,她觉得“亮亮体温一直古怪地不下去,怎么治也没用,兴许是中邪了或被不干净的东西找上了”。
那天晚上,吴亮亮彻夜咳嗽,无法入睡。凌晨2点,他对妻子说:“我好难过,气上不来了,你叫医生来看看。”
“医生过来看了一下,说肺炎就是会咳嗽,过几天就好。”吴晓雅说,整个晚上,她就看着丈夫咳得气都喘不上、吐出带血的痰液,但除了轻拍后背外,她束手无策。
猝然离世
3月6日,吴亮亮病情急转直下,出乎所有人意料。
医院的病历单上记录:患者出现气急,呼吸窘迫,约16时呼吸窘迫较之前加重,无法平卧,双唇发绀,双肺呼吸音粗,立即转入ICU加强监护治疗。
那天下午,吴晓雅接到了科主任的病危告知:“他的病很重,你们要有心理准备。”
“心理准备?”吴晓雅没有任何准备,她慌张地给自己父亲打电话,哭着喊:“爸爸,医生说亮亮不行了。”
正在猪肉摊招呼生意的吴德茂,手里的猪肉吓得掉在地上。他跑到医院,质问医生为什么感冒会下病危通知单,“花多少钱没关系,人一定要救回来”。
吴德茂扶住了哭得站不住的女儿。当天,吴亮亮没有来得及和家人说句话,便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,“怕有传染性,家人就不要进来了。”医生说。
3月7日,得知亮亮病危的亲属40多人,从老家江苏盐城赶到医院。有时,家属们会趴着那道坚硬的玻璃门,试图看清重症监护室内的情景,但那层厚厚的毛玻璃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。
吴亮亮的父亲也经常趴在门上,试图离儿子更近一点。
只有吴晓雅被允许进入监护室。每天上午,她穿着绿色的大褂,带着口罩进去看丈夫。此时,吴亮亮喉管被割开插入管子用于输氧,进食则需通过胃管,很难开口说话。
吴晓雅拿了一张纸笔过来,让他把想说的写下来。
“我快被闷死了。”吴亮亮用笔歪歪扭扭地写道,眼中满是痛苦。吴晓雅很难过,不知道如何安慰丈夫。
“爸爸妈妈来了吗?”吴亮亮写道。
“来了,在外面陪着你呢。”妻子抓住他的手。
“儿子来了吗?”吴亮亮又问。
儿子也从老家来了,但家人怕他被传染一直没有让他来医院。她问:“想见见他吗?”
吴亮亮两眼泪光。他犹豫了很久,摇头。他比任何人都想见他,但他不会让儿子冒风险。
每次回家,一向腼腆内向的吴亮亮,会拿手机放动感歌曲,和儿子在客厅里跳舞,父子俩撒欢蹦跶,摇头晃脑,“像两个小疯子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