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坎基层自治实践调查
高水平的“村民自治”远远不是一场选举可以促成。乌坎的难题,也是我国农村基层治理所面临的共同问题
3月31日和4月1日举行的广东陆丰乌坎村第六届村委会选举,大半时间都在滂沱大雨中进行,工作人员站在板凳上撑住遮雨篷,以避免它被暴雨积水压垮。但这对村民投票的积极性影响不大,拥有1.3万人口的乌坎村具有选民资格的共9163人,31日发出选票8301张,投票率之高超越了两年前“乌坎事件”结束后的村委会重新选举。1946年出生的林祖恋以5019票高票连任村委会主任。
两年多前,这个拥有上万人口的村庄,村民自治成了实质上的“村官自治”,部分村干部把村“两委”变成“家天下”,长期选举走过场、办事一支笔、报账打白条、台底做交易,把村民蒙在鼓里。
自2011年9月开始,因不满村干部贪腐和土地被非法转让等,村民们连续三个多月集体上访。2011年12月底,广东省工作组进驻乌坎村之后,“乌坎事件”出现转机,2012年年初以“海选”(即不设候选人、无记名投票、直接选举)方式选举产生新的村委会,林祖恋、杨色茂、洪锐潮等参与村民维权行动的领头人悉数入围,组建出一个全新的村级领导集体。
从上一次选举到这一次选举的两年多时间,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先后七次走访乌坎村,亲眼目睹了这座海滨村庄经历的曲折和艰难:
在大量“历史欠账”中艰难起步的乌坎村,努力探索基层自治,破解稳定和发展的种种难题,方向明确、步履坚定。但困惑和考验仍然严峻。过去两年村民们的利益诉求特别是土地问题推进艰难,上一届村委会在运行中暴露出各种问题甚至出现了腐败丑闻。
高水平的“村民自治”远远不是一场选举可以促成。民主选举之后的路怎么走——如何搞好基层治理?如何带领村庄稳定发展?如何建立可持续的民主决策、民主管理及监督制度?这成为乌坎从村委会到普通村民都在思考的问题。
受访专家认为,这不仅是乌坎的难题,也是我国农村基层治理所面临的共同问题。引导乌坎形成“造血”能力,构建更完善的民主决策、管理、监督架构,不仅有助于乌坎避免“能人依赖”走向“制度建设”,也会对我国广大农村的基层民主实践产生正面推动作用。
土地症结仍待解决
土地问题,是当初引发“乌坎事件”的重要原因。在“乌坎事件”一周年前夕,2013年9月,乌坎村委会大院门口张贴出《乌坎民生项目建设和土地管理情况公示》,但仍有部分村民表示质疑和不满。
“追回的几千亩土地是否都办了使用证明?什么时候完成规划?何时能招商引资?多少土地还没追回?是不是有些永远也追不回?……这些问题村委会都没有说清楚”,村民欧女士说。
据陆丰市提供的信息显示,纳入处置范围的乌坎土地有5545亩,向村委会办理了集体土地所有证的有684亩,其余土地在2013年均以政府红头文件形式确定归还村委会。但由于这些土地多是历史遗留问题,包括长期闲置、拖欠征地款、违规分配、非法转让等多种类型,并非一纸“红头文件”就可以轻易收回,如陆丰富荣针织有限公司用地因租金问题还走了司法诉讼程序,打完官司之后至今未能执行。此外,乌坎村与周边7个村有争议的土地多达7416亩,但国土部门至今没有勘界结果。
乌坎村党总支书记、村委会主任林祖恋也曾对村民解释说,乌坎村“两委”深知村民对解决土地问题的热切期盼,但乌坎村的土地问题错综复杂,彻底解决所有土地问题可能还需要三到五年。
在和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交流时,他吐露心声:“收回土地就是要既得利益者割肉。重新确权、办证、回收谈何容易?解决问题不能靠喊口号,关键是谈判、协商、妥协,甚至要适度退让。”
由于土地问题利益牵连复杂导致处置进展缓慢,一些村民产生了不满情绪,有人希望延续此前的激烈手段谋求解决问题,这既导致包括村民代表大会在内的民主自治程序一度陷入停滞状态,也使得本已非常复杂的土地问题进展更加缓慢。
“由于各自立场不一,村民代表大会有的时候会出现相互谩骂的情况,还有人选择了‘出走’的方式,表达自己的意见。对此我都不赞同。有不同意见是正常的,但我们需要商量,而不是相互争吵甚至对立”,村民张建兴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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