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发前,桥梁施工现场。
两种成茂希的签名,差异明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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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东高州塌桥26人被埋
一声巨响之后,一座在建石拱桥瞬间坍塌,数十名施工人员从十几米高的桥面坠落,26人埋于坍塌的石块与木桩之下。
5月3日发生在广东茂名高州市深镇镇的坍塌事故,目前已造成11人死亡,2人重伤。这个由村委会自行建设的“捷径”工程,立项报建、招投标、工程设计无一合规,又罔顾法规省料赶工,终使一项便民项目酿成大祸。
工程发包单位大田村的村委会主任、施工承包者、工程设计员及深镇镇法律服务所所长已被警方控制。华西都市报记者苟明广东高州报道
日前,广东高州新闻发言人“村民自建桥梁多处违规,曾多次勒令停工”的说法,引来死者家属质疑,有人围堵深镇镇政府讨说法,认为政府发布虚假消息。
华西都市报记者在当地调查发现,在镇政府下发的整改通知书上签名的成茂希(已在事故中死亡),其签名笔迹与其家属提供的签名笔迹相差甚远。家属据此认为,整改通知书系事发后镇政府伪造。
7日,茂名市委宣传部新闻发言人曾煜告诉记者,目前,警方已经对被控制的3名责任人调查完毕,向检察机关提起逮捕申请,还有一人则接受纪检部门调查。同时,华西都市报记者从高州市委相关人士处获悉,深镇镇镇委书记已经被停职接受调查。
修桥:盼了多年的桥动工了
深镇镇大田村,位于广东茂名高州市东北部。从镇街前往大田村,经过良平村时,有一个急弯。这里曾屡屡发生车祸,摩托车翻了,大货车撞了……多年来,修桥成了附近几个村人们的心病。
去年12月,李子才听到了好消息。妻子周华萍告诉他,那座桥要开始修了 。周华萍是大田村的妇女主任,该村一共四名村干部:村主任许家邦、副主任成茂希、李飞、周华萍。
这天,两口子都很高兴。周华萍也破例跟丈夫讲了很多关于这座桥的事。李子才回忆,妻子告诉他,上边有钱拨下来,图纸已经设计好了,已经送上去。后来,妻子又告诉他,桥已经进行了招投标,有三个老板,一个老板开出30万元,一个开出28万元,还有一个开出26万元,后来选了开价28万元的这个老板。
一天晚上,吃了晚饭后,两口子又闲聊。李子才说,这桥太长了,还要过车,没有钢筋水泥不行的。但周华萍告诉他,没这么多钱,只能修一个石拱桥,成茂希代表村委会签了合同,可以动工了,等桥的模型做好了,拍个照片送上去,就可以先预付8万工程钱。
3月17日,这座桥正式动工。大概3月底,林业局有人下来,到大田村调查砍树的事情。砍树是为了修桥,后来,大田村、柏坑村、良平村联合写了个情况说明,交给了林业局。
出事:铺石料时突然坍塌
一个多月过去了,桥基打好了。在小溪的两岸,运来很多水泥河沙、以及石材。溪沟底部,已经搭建了些脚手架,大量的木材也相继运到工地上。
5月2日,李子才正在另一座桥上用砖块砌防护栏,有人来找到他;“明天要安桥了,你来帮忙吧,人多,很快就修好了。”李子才挽起裤腿:“我想去啊,可我脚上有伤,还打着两块钢板呢,去不了去不了。”原来,当时修桥的所有基础工作完成,万事俱备,只待搭建桥拱。这天,老板到处托人请附近村民,让他们第二天来做工,而工钱也比往日开得更高,150元一天。
5月3日6点过,李子才还在床上,周华萍就起床出门了。也是在这个时候,良平村修桥工地附近的李华(化名)也起床了。
李华到工地的时候,看到一个拱桥的支架模子已经搭建好了。工人们要做的,就是将条石一块一块砌上去,用水泥填充缝隙,构成一个拱形。等拱形合龙后,就可以抽走原木和木板,拱桥的主体构架就算完成了,下一步就开始修建桥面。
90多人施工,场面非常热闹。下午,快合龙的时候,很多人站在拱桥模型上施工。下午1时许,突然看到:桥的中间段倏忽一下塌下去了!他没来得及叫一声,两边就朝中间盖上去,随后就听到惊呼和惨叫……
惨剧:桥塌被埋,多人遇难
这时候,李子才还不知道。早上周华萍出门后不久,他也起床了。到稻田里打完农药,回家吃了午饭。下午1时15分左右,他骑上摩托,送小儿子去学校上学。
路过修桥工地时,看到来了很多救护车,往前几步,发现桥塌了!原木和石头,全压在溪沟里,有人在叫,有人在爬,一些人已经被抬上来。他赶紧拿出手机,拨打周华萍的电话,但语音提示已关机。他心想不妙,赶紧让儿子打110报警。
镇干部来了,警察来了,消防车来了,市里的人来了……
几个村干部找来电锯,把木头锯断,人们排成人梯递上去。下午3点50左右,在拱桥的一头,找到了周华萍。她身上压着两三个人,还有木桩,嘴里和鼻子还在流血。
急救车载着周华萍呼啸而去,李子才想上车,被拒。当晚,女儿从深圳回来,一家人一宿未眠。次日,到镇上医院,没找到周华萍,又赶到高州市人民医院,还是没找到。“如果都没找到,你们就去火葬场找吧。”医生说。在火葬场,李子才和女儿找到了周华萍,已经冰凉无语。
跟李子才一样,次日,另外10名死者的家属,也在火葬场找到了亲人的遗体。
村民质疑:“停工通知”是伪造的?
事发当天下午,人们发现,手机上已经有了塌桥的新闻。报道称:“4日下午,广东高州市政府新闻发言人就深镇镇良平村塌桥事故接受媒体采访,称发生坍塌的在建石拱桥属当地村委会自行建设,并无立项、报建等合规合法手续。2014年3月下旬,当地政府发现该石拱桥在偷偷施工后,曾多次口头及书面通知施工方负责人,勒令停工,施工方竟趁着‘五一’假期相关部门工作人员放假期间,偷偷赶工,酿成大祸。”
很快,这则新闻在村里传开了。大家认为官方说法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。
质疑1:镇政府说法一变再变?
“村委会自行建设,钱从哪里来?”“施工一个多月,除了下雨和缺木材外,就没有停工过”“我们从未出过钱,怎么是‘村民自筹资金’?”6日下午,死者家属聚集在镇政府门口,要求镇政府给一个说法。
李子才认为,村民自筹资金修建与政府出钱修建,出事后是两个性质两种赔偿。他告诉华西都市报记者,镇政府说法一变再变。
负责对接李子才家安抚善后工作的,是一位姓林的副镇长。最初,这位副镇长告诉他,先将遗体火化了,然后镇政府给5万元丧葬费。
前日上午,广东省安监局的人下来,到现场勘查。镇上派出人来询问登记,但死者家属要求到现场见省上来的人,被警车阻拦。随后,镇上告诉李子才,不用先火化了,先提供账户,镇上把5万元钱打进去。
李子才又拒绝了。当天晚上,又接到镇上的电话,对方说送5万元现金过来,李子才再次拒绝:“遗体先放在火葬场,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。”
质疑2:“整改通知”签名有假?
李子才告诉华西都市报记者,村委会现在根本没有钱,所有钱都是财政拨款,所以修桥,肯定是上边拨款,而妻子生前也告诉他,要将图纸送上去审批,还要拍桥的图片送上去预付工程款,所以,镇上不可能不知道修桥的事。
华西都市报记者走访多位村民以及死者家属,均称没有捐过一分钱,没见有人来叫停工程。
事发后,高州方面出具了一份停工整改通知书,通知书上,有大田村副主任成茂希的签名。这份通知书的开具日期显示为3月23日。但成茂希的儿子成勇平表示,这份整改通知书是假的,这是事发后镇政府伪造的,理由是父亲的签名是假的。随即,他们出示了多张有成茂希签名的收据,华西都市报记者对比收据签名和整改通知签名,两者差异明显。
华西都市报记者前往深镇镇,但工作人员均称镇委书记和镇长不在。后来,记者终于在镇政府门口堵住镇委书记陈剑波。对于是否收到过建桥申请,是否知道建桥,是村民自建还是政府拨款……陈剑波均称调查组已经介入调查,一切以调查结果为准。
记者求证
广东茂名市新闻发言人曾煜:镇委书记被停职调查正在深入
昨日下午,高州市政府一人员向记者证实:深镇镇委书记陈剑波已经被停职接受调查。
让人蹊跷的是,在被警方控制的人中,除了大田村的村主任许家邦、承建方老板、工程设计人员外,还有深镇镇司法服务所所长。建桥中间,究竟有怎样的猫腻?建桥的钱从何而来?镇政府有没有事后伪造停工整改通知书?镇政府有没有收到几个村的建桥申请?昨晚,华西都市报联系上茂名市新闻发言人曾煜。
曾煜告诉华西都市报记者:“调查组已经收到停工整改通知书签名涉嫌造假的举报,目前调查组已经调取了所有证据,正在对此进行严肃调查。”因华西都市报记者要求镇政府提供成茂希生前其他签名字样,高州市政府一工作人员在询问深镇镇工作人员后表示,成茂希的签名文件已经被调查组调走。
目前,警方已经对被控制的3名责任人调查完毕,向检察机关提起逮捕申请,还有一人则接受纪检部门调查。但其未证实是否就是被停职的镇委书记陈剑波。
曾煜表示,目前,广东省已经要求彻底调查塌桥事件真相以及监管责任,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接受调查。同时,调查组欢迎更多人提供相关线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