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:5月下旬,一条名为“实拍三男子轮流殴打一少年”的视频迅速在网上流传,视频中,三个赤膊男子疯狂殴打一个男孩,表情却颇为轻松。事后,嫌疑人落网,3人均未满18岁。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,让这些“古惑仔”们出手狠辣却不以为意,连基本的怜悯与敬畏都似乎荡然无存?本报记者探访事发地京郊奶西村,试图勾勒漂泊于城中村的少年群像。
5月25日,我被派去奶西村探访,寻觅关于三名男子暴虐地殴打一名少年的前因后果。奶西村属于奶子房,这个地名我早有耳闻,是北京市的特色怪异地名之一,这次这个著名村庄不幸地成为新闻的“产床”。
流动人口聚集村
中午时分,我在一阵狂风的护驾下,来到奶西村。与一般的村子不同,奶西村已经“出落”得像一个大乡镇,街道纵横交通,商铺比肩接踵,几条主干道的临街房屋都变成了经营性的门脸。村内的道路如同迷宫一般,羊肠小道遍布于主干道两侧。房屋密集,不少房屋挤在一条条小胡同内。
这是一个流动人口聚集村,卫生条件很差。奶子房的历史底蕴早已经被杂乱无章的村容稀释,仅剩下的一点沉淀在了村名中。
“这是上面来的人”
在村子内,不时能看到一群一群的孩子奔跑玩耍,身边并没有大人相陪护。玩耍经常演变成摸爬滚打,孩子们一个个风尘仆仆一般。几个孩子认出了被打者高某,其中一名二年级的小孩自告奋勇地成了我的“导航仪”。
他疾步走在前面,看得出对寻人颇有兴趣。他对我说,被打者高某也曾经打过人,还吸烟、上网。“千万别说是我说的。”他在毫无心机地吐露着对高某直观印象的同时,还不忘叮嘱我两句。
他询问了一位中年女性,但并未得到答案,俯仰之间一个骂人的字眼从他嘴中吐出,这应该是“挫折感”的一种不加掩饰的暴露。不一会儿,几个孩子围拢过来,询问我的身份。
“这是上面来的人。”“导航仪”用意想不到的语句向周围的小孩介绍着我。“上面来的人”这几个字弥漫着一股神秘感,不经意地透露着“权威”的味道。他心中也许正在为自己帮“上面来的人”办事而自豪。
他将我带到了被打者所在学校,当天周末,学校大门紧锁。他一个箭步蹿了上去,用稚嫩的拳头猛烈撞击着学校的铁门,并高喊“开门”。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令我诧异,但这只是序曲而已,这个孩子身手灵敏地爬上了铁门顶部,将头伸进门与屋顶的缝隙,不停地喊人来开门。他恐怕已经陶醉在为“上面来的人”当差办事的愉悦感中,只是他的喊叫“有去无回”,“陷入”校园内的沉静中,久久没有回响。
这招没有奏效,他麻利地溜了下来,又一头钻进了大门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中,全然不顾地上的尘土,并最终钻了进去,消失在大门门缝的视野中。这一系列的举动让我瞠目结舌,这个孩子实在太执著了,只是这种执著中浸透了野性。过了一段时间,他沮丧地爬出了校门,起初那股奋不顾身的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,他低垂着脑袋,眼神中带着委屈,嘴里不停嘟囔着“老师说要开除我。”
村内少年的惶恐
在村内,我找到了拍摄视频的孩子常某的奶奶,她已经年过七十,口齿并不利索,带有浓重的口音,她告诉我,常某的父母工作忙,一直都是由她来看管教育常某。我完全可以想象到,她与孩子之间的鸿沟究竟有多深。常某居住的房间似乎好久没有打扫,被褥随意地扔在床上,墙上还胡乱地写着一些汉字,家具破败不堪,唯一看上去整洁的是一台黑色组装电脑。据常某奶奶的描述,他就在这台电脑上消耗着本应用在课堂上的时间。
一位本地初中生的警惕心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当问及村内学生们的处境时,这位初中生将我带离大路,走到一个偏僻的小角落,眼神四处瞅了几下,这才告诉我,中学门口的劫钱的混混非常多。说着说着,还让我拿出手机,检查是否录音。“千万别惹他们。”他叮嘱我。“怎么可能怕他们。”我心里满不在意,但同时也体会到了与他年龄不匹配的不安和惶恐。
无序生长的人生
采访结束,走出迷宫般的奶西村,来到来广营北路上,一栋栋高楼装饰了我的视野,西面不远处,就是“北苑华贸城”等高档小区,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“茁壮生长”着,它们自打“出生”,就注定其身价不菲。而奶西村的孩子们,却注定只能像野草般无序地生长,他们的生命轨迹中,充满了不确定性。
在奶西村南侧,来广营地块也在进行着开发,高楼已经将附近地区吞噬。南侧西侧的高楼同时正在向奶西村隐隐逼近。“这个村早晚也得拆了。”一位同行说。的确,几年后越来越多的高楼就要在这里“汇流”,奶西村的拆迁价码值得期待,但这与那些流动人口的孩子们无关,无根的他们只能离开这里,寻找下一个容纳他们的村庄。当然,在拆迁之前,这些孩子可能就已经走出奶西村,去追逐着他们渴望得到的东西。
“这些孩子本质还是不错的,可惜生长环境决定了他们的未来。”同行感慨着为孩子的未来做了判决。几个村中中年男子也说,“一帮孩子在这里瞎混,不学技术,又不上学,废了。”这些个结论似乎有些武断,有些残忍,但也是肺腑之言。
在资源高度向城市倾斜的时代,中国的流动人口也在不停步地追逐着资源的走向。从资源匮乏的乡村前来大城市从事体力劳动的流动人口的子女,很难接受完整系统的,来自社会、家庭和学校的关爱。大城市有限的优质教育资源对他们关闭大门,父母早出晚归,无暇顾及子女,充斥着流动人口的村落俨然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陌生人社会。也没办法苛求父母抽出时间来照看孩子,既然他们的父母带着他们来到城市,就意味着要牺牲教育他们的时间,来换取较高的工资。回来的路上,想了想,如何去关爱这些流动人口子女?似乎我找不到具有可操作性的“速效药”。(记者 杨琳)